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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那场令人发指的枪杀,有关这座山其实还有很多故事

2017-07-03 黄色窗帘 户外探险outdoor


2013年6月,一座名叫“南迦帕尔巴特”的山峰,因为一场惨无人道的杀戮粗暴地闯入了国人的视野,即便是甚少接触户外的许多人,也知道了它的存在。



远眺南迦,风光迤逦。  封面摄影:梁逸晨


《三联生活周刊》上,曾刊载了唯一一位死里逃生者张京川的口述,


搜刮完所有人的财物,几乎没有等登山者反应过来,袭击者早已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这些无辜的人们。


枪声响起,营地里到处回荡着刺耳的惨叫声……


6月23日零点后,10位准备在前进营地里休息的登山者,于数分钟内全部遇害。其中,包括两名中国人杨春风、饶剑峰,以及一名美籍华人陈宏路。


讽刺的是,这座世界第九高峰(海拔8126米)的别名就叫“杀手山峰(Killer Mountain)”。现在,人们想起它,第一反应真的是死亡之峰。然而,这无关登山。


只是,于南迦帕尔巴特来说,绝不想以上述这样的方式让世人记住。毕竟,人类在这座山上留下的印记实在太珍贵。


一夜老二十岁的首登

1854年,南迦帕尔巴特被一对来自慕尼黑的Schlagintweit兄弟发现,两人画了该山的第一幅全景。


Schlagintweit兄弟之一的阿道夫(Adolph,左二)发现了南迦帕尔巴特峰。图片来源:completenepal.wordpress.com


1854年,出版在书籍《Ladakh》上的南迦帕尔巴特峰绘图。图片来源:searchkashmir.org


41年后,由欧洲攀登者阿尔伯特·F·麦默(Albert F. Mummery)带领的一支探险队,第一次经西壁(Diamir Face)抵达海拔6100米处。这是人类首次与南迦帕尔巴特的亲密接触。


不幸的是,队伍在随后勘探北壁(Rakhiot Face)时,阿尔伯特与另两位来自古尔卡(Gurkha)的同伴遭遇不测。

从南迦帕尔巴特峰的俯视图。该峰有西、北、南三面壁,外加一条位于西南方位的Mzaeno山脊。这条山脊长达10公里,是8000米级以上高峰中最长的一条,其上有10座7000米级以上山峰。


自阿尔伯特后的73年间,德国攀登者们共计向南迦帕尔巴特的北面Rakhiot Face发出了四次艰苦的挑战,但均以失败告终,且付出了颇惨痛的代价。据统计,截至1939年,共有31位攀登者丧生。


自那之后,南迦帕尔巴特多了一个名字——杀人山峰。今天,任何一位到此的攀登者,都能看到这个醒目的标牌。图片来源:nydailynews.com


1953年5月,一支由奥地利与德国人共同组成的攀登队来到了南迦帕尔巴特峰脚下,包括赫曼·布尔(Hermann Buhl)、卡尔·赫里高夫尔(Karl Herrligkoffer)、 瓦尔特·弗劳恩伯格(Walter Frauenberger)、库诺·雷纳(Kuno Rainer)以及奥拓·肯伯特(Otto Kempter)等共约10人。


南迦北壁。图片来源:summitpost.org


他们选择沿着北面攀登,这是一条非常漫长且复杂的线路,总长约18公里,高度差约4625米。


攀登时的山峰与路线。图片来源:mountainsoftravelphotos.com


除了线路上的艰险,队伍遇上了糟糕的暴风雪天气、雪崩以及短缺的驮工,这些都将攀登的时间拖得太久。


布尔1954年出版的自传中,明确他与肯伯特、弗劳恩伯格与雷纳四人早在6月18日就抵达了Rakhiot Peak(海拔7077米)下方,海拔约6200米处,并建立了C4(准确说是挖了一个冰洞),随后返回了C3。


20日,布尔与肯伯特回到C4,并尝试通过固定绳索越过东脊的Moor's Head,并攀上了顶部高约20米的Rakhiot Needle。由于没有任何后部补给,两人只好在夜间返回C4。


图中刀脊左下方露出的部分为Moor's Head。图片来源:Tasmanian Times


对Rakhiot Peak的挑战,一直延续到了七月初也没能完成,队伍无法在东山脊上建立下一个营地。加上季风的来临,冲顶似乎并不可能了,期间大本营也多次要求放弃登顶。


但布尔和肯伯特都没有遵从命令。7月2日,两人在距离顶峰垂直约1219米的地方建立了C5,


乌鸦就在距离我们头顶1.2米左右的地方飞过,没有人曾在喜马拉雅山脉到达过如此高度。(信息来源:1954年布尔自传《The lonely challenge》)


当晚凌晨,布尔先于肯伯特一小时出发冲顶。然而,当后者出发后不久,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赶上布尔,于是只身回到了C5。


布尔自传。图片来源:mountainsoftravelphotos.com


可想而知,后面的路布尔需要一个人走完,而且是在基本没有任何物资补给的情况下。在1954年出版的《Nanga Parbat: Incorporating the Official Report of the Expedition of 1953》一书中,卡尔回忆起这段时,流露出了相当的担忧:


为什么肯伯特回来了?那布尔呢?他没有帐篷,没有睡袋,没有食物。他知道,就像我们所有人知道的一样,在海拔7924米的地方,是无法在露天呆一晚上的。


一次又一次,我们只希望这些想法能让冲顶的布尔听到,让这位唯一还在战斗的同志听到。


此时的布尔,孤身一人,只能依靠“自我诱导的催眠往前行”。就这么经过了不知道多少个小时,3日晚上7点,脱掉了滑雪板的他四处张望,终于:


突然间,我意识到不能再往前走了,我在山顶上了!(信息来源:《Nanga Parbat: Incorporating the Official Report of the Expedition of 1953》)


登顶后的布尔,将冰镐留在了山顶,并且产生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受:


布尔留下的冰镐。图片来源:alpklubspb.ru


我感觉好像我浮在一切之上,脱离了与地球的所有关系,从世界和全人类中分离出来......(信息来源:1954年布尔自传《The lonely challenge》)


然而,在经历了长时间的体能损耗后,布尔已经无法在当晚下撤回营地。于是,什么御寒装备都没有的他,硬生生地躲在顶峰下的一个狭窄露台上呆了整晚,幸好当晚老天照顾。


攀登中的布尔。图片来源:alpklubspb.ru


第二天早上,他拖着冻伤的几根脚趾开始下撤。另一边,队伍中负责拍照的汉斯·艾尔特(Hans Ertl)抵达了C5,并打算次日往上攀登看看布尔的情况。


下撤中的布尔。图片来源:alpklubspb.ru


接着,令所有人意外的事儿发生了。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弗劳恩伯格,


突然,他看见在“银鞍(Silver Saddle)”上面有一个移动的小黑点!


那是布尔!布尔从顶峰回来了!


胜利是属于我们的!(信息来源:《Nanga Parbat: Incorporating the Official Report of the Expedition of 1953》)


此时,距离布尔离开营地,已经过去了整整41个小时。当看见汉斯时,精疲力竭的布尔倒入了他的怀抱,


这张非常有名的照片,是汉斯见到布尔时为他拍摄的快照。此时的布尔,脱水严重地几乎说不出话,但汉斯毫不介意,唯一关心的只是布尔能回来。图片来源:alpklubspb.ru


他看起来老了二十岁,他的脸被晒得干燥不堪,印出了深深的沟壑,龟裂的嘴唇诉说着曾遭受地苦难。


终于,他忍住疼痛吐出了一句话:“昨天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信息来源:《Nanga Parbat: Incorporating the Official Report of the Expedition of 1953》)


引发世纪争议的攀登


布尔的首登,给世人带来了接近这座“赤裸之山”的希望。


1962年6月22日下午5点,来自德国的登山家托尼·金斯霍夫(Toni Kinshofer)、勒夫·齐格弗里德(Siegfried Löw)以及安德尔·曼哈特(Anderl Mannhardt)从西面(Diamir Face)开辟了第二条登顶线路,取名“金斯霍夫”路线,也即现在的传统路线。


红色为“金斯霍夫”路线。图片来源:himalayanpeaks.wordpress.com


攀登此路线的关键点在于上图1所示之处,需要通过一些颇有技术技能的岩石沟渠,其次雪崩也增大了风险系数。相较于首登路线来说,此线路对技术要求更高。


南迦帕尔巴特峰的西面Diamir Face。图片来源:summitpost.org


金斯霍夫成功首登后的第八年,一对兄弟从南面的Rupal Face开辟了一条颇为艰难的路线。同时,这次攀登最终掀起了一场世纪争论,也完全改变了俩兄弟的人生轨迹。


1970年5月,“登山皇帝”雷纳德·梅斯纳尔(Reinhold Messner)与弟弟冈瑟·梅斯纳尔(Günther  Messner)加入了一支庞大的德国-奥地利登山爱好者联合队,试图从南面开辟一条新路线。


南面的Rupal Face,世界最高的冰岩混合壁。图片来源:mountainsoftravelphotos.com


这次的攀登因为坏天气并不顺利,前后断断续续持续了40天。7月27日,俩兄弟如愿登顶,但冈瑟的体能已近枯竭,且周遭的状况也并不乐观,


冈瑟的体力消耗殆尽,出现严重的高山反应,他没有力气迈步了。


两人没有绳子,无法进行保护,如果按原路从陡峭的Rupal Face下撤,冈瑟注定会滑坠。


情况变得越来越危急,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并且天上的乌云越聚越多。(信息来源:节选自《可变的超越——登山英雄启示录》)


没来得及多想,雷纳德只能从西面下撤至摩克裂缝上方的山谷中。就这样,他俩在没有氧气、食物、水、露营设备,御寒装备的海拔8000米上,熬过了漫长的夜。


梅斯纳尔兄弟1970年开辟的南壁线路,也称Messner Route。图片来源:affimer.org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雷纳德有些绝望,所处的位置无法做出任何判断,只能原地等待救援,期望有奇迹发生。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冈瑟的情况开始恶化,雷纳德意识到不能再坐以待毙。


随后,他带着弟弟开始从相对平缓的西面下撤。28日全天,两人依旧在寻找下山的路。29日,雷纳德的身体也支撑不住了,


他感到自己的精神似乎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肉体。(信息来源:节选自《可变的超越——登山英雄启示录》)


此时,两人抵达了一处冰川区,看着无法再迈出一步的弟弟,雷纳德选择往前探探路。只是,就这么一个转身,就天人两隔了,


攀登中的冈瑟。图片来源:mountainsoftravelphotos.com


突然,他发现弟弟冈瑟没有跟上来。当他转身搜寻冈瑟时,巨大的雪崩冲了下来。


当时,雷纳德已经走过了雪崩区,他马上意识到:冈瑟正在雪崩范围内,他被埋住了!(信息来源:节选自《可变的超越——登山英雄启示录》)


无法接受残酷事实的雷纳德,在积雪中搜寻了一天一夜,毫无结果。无奈,凭借着最后一点求生本能,他磕磕绊绊地往山下方向移动。


老天眷顾,途中的几位伐木工人将雷纳德带回了人间,只是他失去了最爱的弟弟与六个脚趾。


事后,许多人质疑雷纳德弃弟弟不顾,才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承载着这些非议与失去亲人的巨大痛苦,雷纳德觉得自己无法再攀登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从悲伤中慢慢恢复的他,还是决定直面非议,五次踏上了重新攀登南迦帕尔巴特峰的道路,希望能找到弟弟冈瑟的遗体,但均未果。


弟弟攀登时穿的靴子。图片来源:spakka.info    拍摄:J. Hemmleb


直到2005年7月,一名巴基斯坦向导在南迦帕尔巴特峰的西壁下山处发现了一具冻僵的遗体,后确认为冈瑟,这才洗清了雷纳德身上的质疑。


多年后,当雷纳德回忆起与弟弟一同攀登的这段经历时,他说:


我认为任何人都不可能像我和冈瑟在1970年那样穿越南迦帕尔巴特了。可能1000个攀登者这样尝试了,只有一个能成功穿越过去。


我坚信如果我第二次这样做,我将不可能生还。(信息来源:《NANGA PARBAT》,翻译:自由的风)


新世纪的突破


进入新世纪,伴随登山技术与装备的提升与更新,南迦帕尔巴特迎来了更多的攀登者,开辟了数条新路线:Japanese route(1995)、Austro-Canadian North-West路线(2002年)、Central Pillar路线(2005年)以及Mazeno山脊的完成(2012年)等等。


红色为Austro-Canadian North-West路线,蓝色为传统路线


其中,2016年2月26日的冬季首攀成功,是一座旷日持久、来之不易的里程碑。人类对南迦帕尔巴特的冬季攀登,从1988年就开始了,但却足足经历了29年才完成,共计31支队伍尝试。


2016年冬季首攀线路。图片来源:borealoutdoor.com


此次攀登由意大利登山者Simone Moro、西班牙登山者Alex Txikon及巴基斯坦攀爬者Ali Sadpara共同完成。


攀登中的Simone Moro。图片来源:adventureblog.nationalgeographic.com


当然,攀登南迦帕尔巴特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成功背后也有许多逝去的名字。


2009年7月11日,韩国女性攀登者高美顺(Go Mi-Sun)在登顶后的下撤中,突发滑坠失踪,随后被确认遇难。


去年,Alberto Zerain与Mariano Galvan在Manaslu峰大本营的合照。图片来源:altitudepakistan.blogspot.com


2017年6月24日,来自西班牙的攀登者Alberto Zerain与阿根廷登山者Mariano Galvan与大本营失去联系,长达近一周,至今杳无信讯,极有可能已经遇难。


1895-2007年南迦帕尔巴特攀登记录

(信息来源:summitpost.org)

(点击查看大图)


回望历史,南迦帕尔巴特峰确实带走了许多可贵的生命,但未来依旧也还会有人想去不断探索它,接近它。至于原因,我想用赫曼·布尔的一句话来回应最恰当不过了:


登山是残酷的追求。


一个人越攀越远,但永远不能到达目的地。


也许这就是登山的特别魅力。


一个人始终如一追求着永远不可能获得的东西。(信息来源:《南迦帕尔巴特——赤裸之峰》,翻译伊豆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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